【第四章】

常赴商业应酬和明星舞会，卡托尔对费因斯优越的环境并不陌生，但踏入砂糖餐厅的一刻他立即感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这里，环境明亮雅致，满座的客人从服装和神情看出十分有素养，侍应生的态度也很友好，被带领来到订好的窗边座位，有人已经坐在那独品蓝山咖啡了。

打量眼前衣着体面的年轻女性，记忆中跟自己通过电话的应该是把男性的声线，但对方左耳骨上戴着的红色耳饰又足以证明身份。于是他礼貌地握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手。“卡托尔•勒巴•威拿。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“露可利亚•诺因，”女性拿起身边的文件夹放在桌上，“今早与您联系的人私人原因不能赴约，如果您相信我的实力，遵守合约规定，我们同样可以合作愉快。”

合约规定最起码一点是对双方的身份进行保密。能够知道〖猎鹰〗存在的大部分是政府高层人物或商界名人，在凡人看来 “猎捕亡灵”的行动十分荒谬，一旦公开，不但暴露了〖猎鹰〗的行迹，还让那些媒体舆论对委托者评足论道，对双方都没好处。明白这点的金发少年平静地点点头，他按照诺因的要求先把昨晚彼斯克特派对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，然后又说了一些自己对〖代言者〗和〖倾护者〗的了解。

对方安静地听着，细细记录，中途问几个问题，最后把记录文件整理好摞在旁边，办事认真的样子让卡托尔原本半悬的心放下不少。

“那么接下来是关于报酬的事。这里写着您的委托有两项；一个是保护狄奥•麦斯威尔的安全，驱除他身上的亡灵，另一个是希望〖猎鹰〗能够帮助您开发〖倾护者〗的能力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要在这里说明一点，开发体质能力其实不在我们实际工作的范围内，不过我可以帮您联络别人。最后开发得如何组织将不承担任何责任。至于费用……”

诺因拿笔在白纸上飞快地写了一个数字，还在旁边写下一串应该是人名的英文。

（……这么多就够了？）
大少爷怔住，当然如此失礼的话他没有说出口。虽然对一般家庭来说是个庞大的数字，不过以这名威拿家继承人的实力，努力半年就能赚回这个数目。对方显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。

“这个是最基本费用，不包括中途出现的特殊情况。另外我私人还有个条件，希望能借助威拿家族的人际网，替我找一个人。” 诺因端起半凉的咖啡抿了抿，淡淡的苦香漫溢口中。

两个人的目光就同时转向白纸上的名字。
“杜诺华•巴顿？”

“〖猎鹰〗的旧成员，失去音信两年，组织已经放弃他了。”诺因原本平淡的眼神出现了波澜，“虽然不肯定他是否在生，但至少这两年我没有碰到他的亡灵。”言下之意，她打算继续寻找。

“我会尽全力去找到他。”看出些端倪的卡托尔没有过问太多。
“如果没有别的要求，就请核对文件然后签字吧。”
“好。”卡托尔刚拿过合约，挂在腰间的手机就响起属于伊丽亚的铃声，他立刻向诺因示意后接通：“姐姐，狄奥醒来了吗？”

『我早醒啦！没手机借伊丽亚姐的用一下，』狄奥精神饱满的声音从另一头传出，『昨天抱歉啦，我喝醉了很难搬回来哦！现在伊丽亚姐开车送我回家……啊，让她跟你说！』

没等卡托尔插上话，伊丽亚的声音已经凑了进来。
『卡托尔，狄奥他说明天还有打工，怎么都不肯留下，我开车送他回去——他好象不记得昨天的事了。』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但卡托尔听得很清楚，“不记得？”

『详细情况等你回来再谈，就这样。』

一脸疑惑地关上手机，卡托尔所有的表情都被诺因看在眼里。浏览完文件后他在上面签了字，递给诺因。对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：
“看来狄奥•麦斯威尔确实是你重要的人。”

“……是的。”

“附在麦斯威尔身上的亡灵似乎有修改记忆的能力，所以他有可能忘记昨天的事。暂时不用担心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。”善意地给出解释，见到卡托尔露出释然的表情，诺因将自己那份咖啡钱压在杯子下面，然后起身告别。
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一边向侍应生招手结帐，一边以欣赏的眼神目送诺因潇洒的背影直至消失。

夕阳把诺因的影子拉的长长的，投在干净的街道上。回想卡托尔方才一接电话就焦急询问的表情。这个少年从床上清醒过来，考虑的不是日后怎么隐瞒这事，也不是花多少钱解决才合算，而是马上找人把狄奥•麦斯威尔保护起来再说。那是一种无法用白纸上的金钱数目去衡量的重视。诺因的脸终于露出一直压抑的忧伤，仰头凝视天边的红色云海。

“早知这样给他开个天价也成了，真笨啊我——”

微闷的空气里听见诺因轻轻的苦笑，然后是手机按键的声音。

“喂，莎莉吗？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啦……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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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假过去一个月，狄奥突然觉得周围的人变得很奇怪。

在霍华老爷子的小吃店打工已有一段日子，加上他生性活泼，跟邻居和附近的熟人常客已经有些交情，偶尔会开开玩笑。但最近大家的“玩笑”变得很没品，而且像是串通好了似的，每个熟人的对话都大同小异。

欧巴桑：“狄奥辛苦啦！……话说回来你小子越变越俊俏了。差点认不出来。”
狄奥：“呵呵，谢谢啦~~（这算赞赏？）”
大姐姐：“狄奥，一段时间不见你帅了呢……好象有些跟以前不同了？”
狄奥：“哪可能呀，是姐姐太想我了。”
小妹妹：“诶？狄奥哥哥，刚才我看到你的眼睛颜色变了！”
狄奥：“哈哈，怎么可能呢！光线问题吧？”
大哥哥：“辛苦了，先擦擦汗——诶，我说，你以前就长这个样子的吗？感觉不太一样了。”
狄奥：“怎么连谬拉大哥也这么说……”
老伯：“恩？霍华又请了新人啦？？”
狄奥：“……”

简直是只能用郁闷来形容，送完外卖回来的狄奥忍不住借块镜子左照右照，实话说他也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不顺眼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。霍华胡子一吹，把手里的抹布塞给他：“大男人的学小姑娘臭美什么！桌子擦擦，还有把厨房的碗洗掉就可以休息了。记得把店门锁好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是是，你慢走～～”灰溜溜地去擦桌子。虽然很不喜欢油腻又操劳的清洁工作，不过作为借宿二楼空房的交易，已经是赚到了。

霍华满意地离开店里，他打心底很喜欢狄奥，工作上对他的要求就更高；最近发现狄奥瘦了很多，原本圆润的脸型呈现出一些棱角，会不会给他的工作压力太大了？而且有件奇怪的事，他那双紫蓝的眼睛有时会变成天蓝色，但是一转眼又变回来了——恐怕自己年纪真的大了，老眼也昏花，小孩子还在成长，变化是必然的，随它去吧。

钟表的指针划向十点的位置，总算把东西收拾好了的狄奥伸伸懒腰，走到门口准备把铁闸拉下来。背后亮起两道耀眼的灯光，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开到店门口停下，车里走出名年轻的男子，他左耳挂着鲜红的耳饰，古典韵味的服饰和细腻五官都突现出明显的东方特征,右臂上还扎着黑纱,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，一双凤眼在看到已经拉下三分之一的铁闸时明显黯淡了下来。

“请问打烊的时间提前了吗？”背后响起沙哑的男声，语气冷淡但很有礼貌，狄奥笑着偏过头去：“来买消夜的吧？今天看没什么客人就早收摊了，抱歉啦……呃！！”

领子突然被对方揪起，男子紧紧地盯着他，漆黑的眼眸先是透出惊讶，随后轰地燃烧起愤怒的火焰，狄奥还没弄清状况整个人就硬生生地被甩倒在坚硬的地面上，疼得他眼冒金星，接着对方用膝盖硬压住他的胸口，俯下身扣住他的脖子，右手不知从哪摸了把匕首出来，寒光闪闪。

“唔！！”被硬膝盖撞得险些吐血的狄奥瞪着上方的男子。自己当年好歹也是打架堆里的高手，现在居然被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伙钳制得毫无反抗之地？

“想不到在这里让我逮住你！”男子杀气腾腾地掐着他，激动地说着狄奥听不懂的语言，“关于你的死讯果然是谣言，别以为变了装我就认不出你！”

“老兄，咳，要打劫找别人去，我一个穷学生没钱……”这家伙手劲好大，狄奥感到脑后火辣辣地疼，呼吸也因为钳制变得困难，听见这话的男子嘴角抽搐，冷笑起来：“行啊你，一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？直接带回〖猎鹰〗太便宜你了，我就在这把你分尸了祭妹兰的魂！”说着刀起刀落。

匕首在月亮下反着光，狄奥真的心慌了，难道这个人要杀他！这种面临死亡的熟悉的恐惧在自己童年时期也遇到过一次，他潜意识说了句“不要”，一股刺激的电流从脑海里窜过，连串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海里剧烈翻腾起来，眼前全是鲜血和不认识的人，剧烈的心跳声震撼起全身的细胞，连灵魂也开始错位。

匕首落到离狄奥胸口十几公分的位置就突然停止，发出金属摩擦的呲呲声，抵挡它的是身下少年手掌中心的蓝光。年轻男子的脸猛地被蓝光划出几道血痕，他轻喊一声不妙后翻身弹到远些的地方，处于原本位置的匕首顿时碎成粉末飘在空气中。

再躲晚一点他就会和匕首一样下场了。

慢慢起身的狄奥已没了先前的恐慌，凌厉的眼神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气势。身体的变化比起那次派对上的更为厉害，原本过腰的栗色发辫已经蜕变成不过肩的深棕散发，至于容貌，根本就是另一个人。

“哼，总算露出真面目了，希罗•尤尔。”男子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特制匕首，称作希罗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：“准确地说是被你放出来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本体的意识过于强烈，这一个月我无法占据主导地位，只能在身体内部进行〖同化〗。你刚才的举动让本体意识陷入高度脆弱状态，将我从禁锢中解脱出来。”

“本体？”男子一抖。“这么说你真的已经……”
“虽然不太清楚来龙去脉，不过我现在应该是亡灵之物。”语气平淡得好象死的人不是自己。

像听到什么荒唐的事情一样，男子拧着眉头看着希罗，然后又突然大笑起来。讽刺，太讽刺了，他堂堂〖猎鹰〗的精英成员张五飞，居然会冲动到没辨认出眼前的是本尊还是灵魂附身，而且还是在早已听闻对方死讯的情况下，能让他气愤成这个程度的也只有眼前的少年了。

“这是你的报应！玩弄亡灵于股掌间，现在自己变成亡灵的滋味如何？既然只破坏身体不行，我就连肉体带灵魂一起毁灭掉！”跟希罗被蓝光围住的情形一样，五飞的身体边缘也发出红色的光芒，手中的匕首变形成等身长的三叉戟，挥动着朝希罗奔过去。希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，蓝光不需控制就已自觉在面前会聚成一道坚固的盾牌，红色三叉戟碰到盾牌弹出耀眼的光芒，夹杂着奇怪的类似尖啸的声音。听着这些声音五飞面孔越发扭曲了：“居然还保留着利用亡灵的能力？！你根本就是恶魔！”




双方相持了一会又分开，几百块刀锋状的蓝色结晶从蓝光盾牌中飞射出，直扑五飞的身体，无法正面应对的五飞只好弹跳着避开攻击，结晶刀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穷追着他不放——那是无数亡灵的精魄，被希罗操控着成为武器，无处可逃的五飞狠狠心，举起三叉戟旋转着，掀起红色的火龙，把冲过来的结晶刀全部吞入，火焰中的结晶同样尖啸着，然后化成淡烟散失在空气中。希罗早在这个时候跳到他身后，上下两手掌心相向蕴起蓝色的咒力旋涡，五飞立刻引导盘绕三叉戟上的火龙朝希罗飞去，红色与蓝色的光纠缠在一起，难分上下。

就在这时，空中一道闪电划过，两个带着电流的圆环从空中快速旋来，切进红蓝两股能量之间，硬生生地分开了两者。希罗和五飞同时被自己的能量反弹得连连后退，下意识恨恨抬头去找碍事者。不料一看见对方，五飞脸立刻黑下大片：“莎、莎莉队长……”

伸手把还在高速飞行的圆环收回，站在对面矮楼楼顶的女性责备地看了五飞一眼，她年纪二十出头，一头澄黄色的曲发扎成两条卷辫搭在胸口前，全身漆黑的夜行衣突出她玲珑的身段，“居然在街上光明正大地用咒力打架，你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〖猎鹰〗的存在？”那她穿成这样是何苦啊。

才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被莎莉下了结界（这样一来普通人就看不到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），五飞面露沮丧，但嘴上不认输：“可那家伙是希罗•尤尔，很强——”回头瞪着希罗，动作立刻僵硬：只见希罗蹲在地上抱住头，痛苦地呻吟打滚，胸口有些东西一闪一闪。蓝光慢慢褪去，没多久痉挛的身体就倒地不动，莎莉赶过去扶起他时，长长的棕色发辫垂到地下，面孔已经再度恢复成狄奥的模样。

“果然如此。”纤细的手伸进狄奥的领口，掏出那条月牙项链，刚才闪光的就是这个小玩意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五飞不解。
“先把他带进屋里再跟你解释，情况有些复杂。”莎莉招手让五飞过来，“你可不能伤他，他是你这次任务的对象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五飞竖起眉毛，“诺因把我们两个调到桑古区来就是为了——守护他？”
“修正，负责守他的人是你，我只是顶替你一个月让你归乡探亲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你先把他抬进去。”莎莉转身将结界解除，五飞将三叉戟变回匕首收进腰间，无语地看着地上的少年，最后还是忍住一脚踩下去的忿恨，单手捞起他甩到肩上，扛米一样扛了进屋。

与此同时，桑古第一医院某个病房阳台上，站了许久的青年终于移动了脚步，转身走进病房，刘海盖住他大半个脸，没人觉察他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些微紧张。

（火魂的气息……难道张五飞也到桑古来了么？）

在椅子上睡觉的少女感觉到动静，睁开眼来看到少年，困倦地揉揉眼角。
“我睡着了啊……现在几点了？”
“十点半，楼下的记者也该离开得差不多了，你可以放心离开。”少年温和地看着她。

“杜诺华也在这里呆了一晚上呢。”少女露出友善的微笑，看看病床上躺着的另一名少年，“我都不知道希罗有这么好的朋友。”

杜诺华不再说话，陪同少女一起坐在病床边。过了几分钟，病房的门轻轻推开，管家模样的年长男性走了进来。
“莉莉娜小姐，时候不早，请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恩，好的。”少女站起身，走出去之前又恋恋不舍地看看病床。

“杜诺华先生，我想……希罗他会醒过来的，是吧？”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期待，整整一年的等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煎熬，病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，只有微弱的呼吸和仪表上的心跳响声告示着生命还在活动。

杜诺华交叠着手没有回头看莉莉娜。

其实也可以告诉她，数分钟前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就在桑古某片地区跃动，如果她听得懂的话。

“——会的，我想他很快就醒了，很快。”

少女像是得到安慰一样，安心地跟着管家离开病房。


（第五章待续）
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3:36:12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3:37:38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3:45:07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3:54:10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4:53:38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15:42:28修改]
[被 天羽希瑛(solo) 于2007-2-24 20:10:06修改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