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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Operation Zero 〖版主： R·Dorothy(FRIDAY) | 仿佛桃源故人至，原来一朝南柯梦。(noin) 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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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	主题：[情人节]无题

离线	DarkMage (HIDEYUY)
所　属：ＯＺ等　级：上级特尉帖　数：331 ＥＸＰ：4504

发表时间：2003/1/23 23:47:49

十年生死两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难忘。
千里孤坟，无处话凄凉。
纵使相逢应不识，尘面面，鬓如霜。

夜来幽梦忽还乡，小轩窗，正梳妆。
相顾无言，惟有泪千行。
料得年年肠断处，明月夜，短松冈。

--苏轼《江城子--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

一.我在未来得及爱你之前失去了你。

他大概已经无从记起他那位高傲妻子的模样了，但是他还能记起她艳红的嫁衣在落叶狂风中翻飞的一刻，天地间只剩下金黄与红艳，他捡起飘落的红头巾递给她。
她似珍珠般的小脸生气的转到别处。她不情愿这桩婚事，难道他就乐意了？
她在新婚之夜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，“你这个书呆子。”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吵架。
他们大概注定了是一对本应离散的鸳鸯。

他讨厌尘世，他喜欢书。书多少可以教会他什么，尘世只能让他感到深刻的无力与疯狂。那些争名逐利的结果是他们必须离开自己的故乡，来到这样一片机械创造下冰冷的世界。在这般寒冷的世界里依然逃不了世俗的一切，地球与卫星争争战战那么多年，总有一方会败总有一方会胜。卫星做了忍气吞声的那一方，地球做了专横跋扈的那一方。这样的尘世又有什么值得自己去留恋的。

从来没有遇见过这般执着与力量的女人，她为什么生为女子呢？他总是为她婉惜。如果她生为男儿，任凭这壮志雄心驰骋天下。这江山也许又多出一豪杰了。但是她是女子，他在书上看过那句话，女子生来是为人所爱的。他思索应该如何去爱这样一位女子？每每总得到轻蔑的冷笑。她嘲笑他软弱，他嘲笑她无知。
他们就这样彼此错过太多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光与记忆。

他从来不曾在清晨醒来时对她说，“早晨。”
她从来不在门口等待他回家时说，“欢迎回家。”

他们不是一对正常的夫妻，没有一对正常夫妻会像他们一样拳脚相向，针锋相对。他们只是两个孩子，被一条不知名的线硬扯在了一起。那条线人家说是红线，但他分明看着是一条快要扯断的粗麻线。如果现在想起来也可以称为孽缘。他上辈子欠她的。
那为什么不是她欠他呢？

她眼睛里含着泪水，不甘心的输掉了他们之间的战争。但是在她眼里他何尝找到过动摇，她的意志，比他的心更坚硬。他可以仍由自己对时代的无动于衷，却无法扯断他们之间的那根粗麻线，当危机来袭的时候，当她踏上不属于她的战场之时，他的战斗因此打响。

拥有改变时代的力量，却对于深受乱世霍乱之苦的无辜坐视不管。
只是不想卷入那滚滚的红尘，大江两岸是多少英雄豪杰的尸骨，但是他们改变了什么？战争不会怜悯世人。

记忆里最后的花园，她依畏在他的肩膀上，生命将尽之时，她终于有那种淡淡的温柔又幸福的笑容。他依旧不懂，她温柔的笑意同化了他的心。只是她已经没有接下去陪他共同走过的力量。她所有的力量，她所执着的力量终于在他面前折腰。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。

“真……漂亮……啊！我从未这样……看过花……”
“五飞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很强悍吧！作为你的妻子不丢人吧！”
“嗯……你很强悍……比谁都要强。”
“不……你更强……”

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平静的对话，也是唯一一次他无法再反驳的对话。
他永远也没有问出那句话。

他是否有资格做她的丈夫了呢？

他们之间不曾有过甜蜜的回忆，做过最多的事是吵架。

离线

DarkMage
(HIDEYUY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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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：2003/1/23 23:48:47

二.我在红尘中等待相逢。

那天迪奥跑来缠着他问下星期的日子。他回说是二月十四日。
一个寂寞的节日。
他以为迪奥是来商量换班的事，可是他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五飞，祝你今年好运。”美国人总是这般直接的，他走远了几步，晃了晃他的长辫，他们习惯了，即使称不上出生入死，但多年相伴。他看惯了他的摇头晃脑。
接着卡特尔特意打来了电话，他和特洛华约好要去听音乐会，怕他今年又要落单，所以问他要不要同去。
他真的如此孤独吗？
“我不懂什么音乐，还是你们两个自己去听吧。”
卡特尔满脸遗憾的挂掉电话。

二月十四号，他果真有一天假，清晨醒来时，天气十分好。他坐在阳台上泡了一壶花茶读书。他已经很久没有安静的去读完一本书了。他的人生里凭添了太多的是是非非，曲曲折折。比书上写的更刻骨铭心，痛入心脾。原来他读书总是闲着那份心情去读的，现在他已带着那份心情去读了。

下午时他还是朦朦胧胧的阖眼睡了一会儿。临近黄昏时才醒来，夕阳染红的那半边天空，看来就像烧着了一样，但是很美丽。这般的美丽是结束前的余辉，带着那么一点点眷恋。妹兰从来也没有见过夕阳，她所知道的太阳是一个火球的太阳。她大概从不知道太阳升起时的壮美，太阳落下时的凄美。他希望她能看到，他总是用这双眼睛每一天每一天为她留下这美丽的一刻。

回头我去了你那里，给你说说。去年清明他去自爆哪咤的地方扫墓，把那些照片一同埋在了那里。今年的礼物他还没有准备，他想不到带什么去。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，他没有问过，她也没有提过。

换了一件衣服，他下楼去车库，一个人总是不愿意对着空桌子吃饭的。车子后座丢了一些他平时不看的广告纸，上班时来不及处理那些塞满信箱的广告纸，他总是把它们拿出来，丢在后座。他车子的后座不会有人坐，他也不用担心那堆东西会碍事。

但是今天他不想去老地方吃饭，他细细的翻了那堆广告纸，最后他挑定了一家新开的茶座，按照广告纸上的地图输入终端机。

车子停在那家茶座门前，他摇下车窗，青砖红瓦，是一种中国味。位子是隔开的，有些做成木头，有些做成石凳，还有一条小溪水绕着店里。他找了个里座，背着门，不容易看到别人，别人也不容易看到他。哪里都一个样，情人节总是成双成对的。但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他，不会有人带着恋人突然的拍他的肩和他打招呼。

“您要什么？”服务生问他。
“百花茶。”

百花茶真的有百花吗？他不知道，但是他喜欢那种味道。花与花既分不清楚又相辅相承。他看到了那副画。墙上挂了许多画，那副上有个女子。红色的嫁衣，头巾遮了一半，他猜测不出另半张脸的，他想拼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是那样子的吗？
久久的他注视着，就像画中的人会突然走下来，走到他跟前，掀起的头巾里赫然是他想念的那张脸。

她走到他面前，他很少会去注意女人，她穿着碎花的长裙，翻开的领口，露着洁白的细颈。她不像学生，也不像社会上的人。她的眼睛细长，眼眸却亮的惊人。

“好看吗？那个？”她指着画像问他。
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，她一手抓住他。
“你跟我走。”

她就那样当街抓着他跑，许多人回头看他们，有些人朝他们笑，有些人朝他们鼓掌。也许在他们眼里他和她是恋人，疯狂的在这夜晚跑去教堂私定终身。最后她停了下来，在一幢二楼建筑，她拉他下地下室。昏暗的灯光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视线。

混浊的空气里充满了酒味，香水味，香烟味，暗黄，暗绿，暗蓝的灯光一股脑儿的随处乱打。她拉他坐在巴台上。
“失恋不可以喝茶。失恋的人应该喝酒。”她向调酒师打了个手势，她们大概很熟悉，调酒师很快递给她两杯烈酒。
“失恋？”他哑然失笑，称得上失恋吗？他和妹兰真的恋爱过吗？
她点着头，点头时她波浪般的长发会一起晃动，这让他熟悉，“当然，你刚才一直望着那张画像。眼睛里就差有两滴水了。”
“我只是想到了……我只是想到了……”
“想到了什么？恋人？”
他摇头。
“情人？”
他摇头。
他们即非恋人也不是情人。他们不曾相爱也不曾相许。但是他们仍然是夫妻。
“可是，你刚才真的很深情呢！”她说，她喝下一口酒，伏着身体，手指沿着杯口游走，她那样侧脸看着他，“那么好看的男人，在情人节的夜里独自一个人望着一张画像。也许我不出现你会流泪。可是我不想看到你流泪。我觉得你全身上下满是伤口。”

他坐在那里，身上穿着高档的衣服，白色的绒线毛衣，黑色的外套，浅红的太阳镜。他像那黑白片中的男主角，遥远的，仿佛是少女时代梦中的男人。
他黑发的前留海一直遮住了前额，肩后的发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开，披散在肩头。

“你恋爱过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骗人，没有伤痕的男人不是一个迷人的男人。”
“对不起，小姐，我没有……”
“别走！”她抓住他的手，抬起眼，“我失恋了。可是该死的，我找了所有的人，他们都有约会。明白吗？都有！”
他站在那里，轻轻的勾起她的下巴，他捏她下巴的力道是那么强烈，她仰着被烈酒薰红的脸，她的眼眸那么骄傲的回视着他。桀骜的双眼一如当初。
“你叫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兰。兰花的兰。”

兰，我们在混乱的尘世中相逢。因为你是兰。我记忆里一朵瑰丽的幽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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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rkMag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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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：2003/1/23 23:49:31

三.缘在风起之时。

她有时会打电话给他，当他们都寂寞时，他们一同去酒吧喝酒。他再也没有问过她任何那天晚上的事，那个另她失恋的男子，那个男子与她之间的事。
他与她喝酒时，总会带着一副浅红的太阳镜，他的眼睛就那样一直藏在两片薄薄的镜片之后。

他们从来也不过问对方的事，他的工作非常繁忙，一直会到午夜之后才有时间。而她的生活则是清闲的，她没有任何生活负担，她从来也没有在白天见过他。他也从来不知道她白天是做什么的。他们在夜晚相见，在天亮之前分手。一个只属于黑夜的约会。

有一次，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她的电话。
“五飞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我在克丽斯大街32号。你现在立刻过来。”
她只报了一个地址，他愣愣的听着她平静的语气。
“你听到了吗？”
“十分钟后。”
“谢谢。”

克丽斯大街32号？
警察局。
他在外面的走廊上找到了她，她蹲在角落里，头发蓬乱，身上披着一件不知是哪个男人的外套。他走过去，她抬起头来时，灯光正巧打在她脸上，苍白的小脸上还有些伤痕。
“五飞，对不起，那么晚把你找来。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“那个狗崽子想占服务小姐的便宜，我看不过去泼了他酒，然后就打了起来。”
他朝她弩嘴的地方望去，看上去穿着考究的男人，理着一个平头，头上似乎挂了彩，用纱布绕了几圈。他身边还有一群看似专业保镖的壮汉。
“你一个人和他们打架？”
“我学过武术的。”
他一手掀掉披在她身上的外套，她一向爱穿无袖无领的长裙，现在她的手臂上，细颈里布满了淤青与一些小口子。
“问谁借的？”他指了指手里的衣服。
“店里的人。”她说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些伤口。
他脱下自己的长风衣丢给她，“披上。等我回来。”
他去了很久，她拽着他的风衣，还有一点淡淡的烟味。他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，原本以外他是个不抽烟的人，原来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。
他回来的时候，她正在抽他的烟，她把燃着的烟凑到鼻下细细的闻，然后再抽了一口。她显然不像抽烟的老手，但是她笑着享受烟味。
她裹着他大大的风衣，仅仅是如此还不够，她抽着他的烟，迷恋的思念他的味道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走过去，拿掉她唇边的烟，按灭在旁边的烟灰台内。
“我可以走了吗？”她吃惊的问他。
“可以了。”他抄住她的手臂，半拖半拽的拉她出了门。
上车后，她问他，“五飞，你到底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那你又是做什么的？”
她吐了吐舌把头转向车窗外，“谢谢你，五飞。”
她在路上睡着了，他不知道应该把她送去哪里？他不知道她的家，也许她根本没有家。如果有，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时，她却找一个外人帮忙呢？
她第一次向他求救。他第一次从警察局里以张五飞的名义带走一个女人，而她既不是他的恋人，也不是他的情人。

清明将近时，他请了几天假，第一次在白天主动打电话给她，他约她在商场见面。他想着今年扫墓为妹兰带去的礼物，很自然的他想到了她。
她匆匆赶来，脸上是一副精致的淡妆，这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。一个看上去婉约可人，端庄秀丽的她。
“五飞！”她举起高级的皮包向他挥手跑来。
“你……？”
“咦？啊？不要紧。我还在上班。但是没有关系。你有什么事找我？”
她也有工作吗？他打量了一下，判断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。
“嗯，我要买一件礼物。”
“礼物？什么礼物？”
“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。”
她的表情是奇特的。良久，她说，“你在求婚？”
他也愣住了。
“不，是送给别人的。”
那一刻她的脸上闪过的是什么？那精致的化装使他无法看清她脸上的伤痕。

他带她同去了，妹兰的墓地。她坚持要去。他们出门的那一天，她居然没有穿长裙，她穿着一件花格子棉布衬衫，一条宽大的牛仔裤，波浪长发高高的扎起，还戴着和他一样款式的浅红色太阳镜。
她手里没有行礼。
“我好不容易出来，不过，我带着护照。”她扬了扬手中的小卡。
他没有说什么，他们一起坐飞机去那个遥远的古国。

到了中国后，他们换坐了火车去山区，刚坐火车的第一晚，她不习惯的无法入睡，他们两人玩纸牌到天亮。
她说，她输了的话就吻他。他输了的话，他吻她。结果那一晚，他们玩着不断的接吻游戏。但是他发现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干净嘴唇柔嫩的触感。
第二个夜晚，下起了暴雨，春天的惊雷。她紧紧的抓着枕头，不断的尖叫。
“我……最怕打雷了。”她爬到他床边，他伸手搂过她。她在他怀里不断颤抖。
小小的床铺里，她把自己缩成一团，贴着他的胸口。
他微笑的拍着她的背，他想到了那句话。
女子生来为人所爱。
第三天，他们下火车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，两夜的折腾，一上了去山上的车，两颗脑袋靠在一起熟睡起来。

她不知道妹兰的墓没有墓碑，只是一块土地，放眼望去，白云深处，山川连绵起伏，恰似乎人间百态。
她不知道躺在这块土地上的女子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女子，她曾经追求过无尚的力量，曾经为自己不幸的婚姻打架，曾经为丈夫的无动于衷痛苦。而最终她化为了一道光，一束剑，深深的插在了他灵魂的深处，同他战斗的理由一起埋藏在这个幽静的山头。
风吹乱头发，吹乱了枝叶，吹乱了心。
他握住她的手，站在山头，迎风深吸一口气。
“哪咤！我们来看你了。”
声音入那深深的山谷，又回荡在云深的另一端。

他们在风中接吻，缘在风起之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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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rkMag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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ＥＸＰ：4504

发表时间：2003/1/23 23:50:28

四.空城

她经常和他一起吃饭，他们去上海本邦的馆子，她喜欢细细的帮他挑出蟹肉，喜欢把鱼骨挑的一根不剩。只有一次他带她回家做饭。她没把饭做成，却差点把他的家烧成灰烬。隔壁家的小女孩吓的抱着小狗趴在窗上乱吼，引来了一路的人。自此以后，“张先生家那个不会烧饭的女朋友”便传开了。

这一带住的都是中国人，他从‘预防者’宿舍搬过来时，也就看中了这里左右都是华人，风俗，习惯，吃饭，喝茶照应起来都方便。现在他每回出门，大厦管理员都会细细的盯着他手上是不是拎着菜回家。

她是委屈的，虽然他不怪她。她还是有一点觉得对不起他。
“五飞，对不起，我不会做饭。”她像一只慵懒的猫，枕着他的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他在看报纸，随口答她，“上次忘了告诉你，我有请钟点女工，只是平日不在家吃饭，她也没有那习惯给我留饭，以后你若是要留在这里吃饭，便先打个电话回来。”
“怪不得呢！我想你一个男人怎么家里收拾的那么干净。还疑心着你是不是另有女人。”她扬起小脸，为他不禁意的体贴感到高兴。
“我是另请了个女人专替我打扫，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省了我这笔开支。”
“你这笔开支也是花的挺值的，我若是省了你这些钱，可就省不下这些时间来陪你了。”

他喜欢这样的生活，下班回家时面对着不再是四面白墙，和她一起吃饭，和她一起坐在客厅她看电视，他看报。偶尔她喂他吃水果。一间房子里不过是多了个人，生活里却多了不少的温情。

他一直觉得自己心里面有两座城，一座里住的是妹兰，另一座里是自己。
他们都互相孤寂的遥望着彼此的城头，在他们两座城之间有一条忘川河，河水川流不息，没有舟子可渡。每一天他徘徊在空城之中，或是等待可以渡河的那天，或是等待有人可以走进这座空城。
现在他想放她走进来。

周末的时候，他去和对面楼的王老先生对弈，怕她会无趣，不想带她同去。但她执意要同往。这种小区棋所里很少出入年青女性，当“张先生家如雷贯耳的女朋友”一出现时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那天，就好像是她的个人表演。他不知道她还会下棋，还下了那么一手的好棋。
“我小时候学过。父亲要我学的。他说棋中有很多道理。”在回去的路上她得意的告诉他。
“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父亲。”他说，他对父亲没有清晰的记忆，只留下一些断章的回忆。
她沉默了很久。
“才不是。他是个相当无情的人。”
他默不支声，从她的言行里他感觉的出她与家里是不合的。但她的家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家。一个女子不会做家务，但会下棋。怎么会是普通家庭的孩子。
第二天，她的称呼又改成了“张先生家会下棋的女朋友。”

入夏时，他的工作量突然大的惊人，迪奥和希洛调往卫星，地球大小事务只剩下他和特洛华处理。‘预防者’是个秘密的机构，虽然秘密却也是个不小的机构。尤其是近年两，日子平静下来了，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便开始不安份了。
这段时间，他每一天都在办公室里过滤成千上万的密报，整夜整夜的处理原本是迪奥负责的案子。他回家时看的也只是她留下的纸条。
他们有了一段太长的冷却时间。长到他以为生活又回到了过去。他面对的依旧是文件与空墙。

那天他的精神状况很差，莎莉问他是不是去喝杯酒。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店。一个离‘预防者’不远，出入者都是些有身分的酒吧。
他坐在靠窗的地方看夜景，他不喜欢看夜景，因为他总认为黑夜是天空最丑陋的时候。
莎莉已经结婚了，他去参加了她的婚礼，新郎是一个意大利画家。他还取笑她居然找个艺术家来配自己。其实大家背后都骂他傻，近水楼台。如果他有些心，也许现在做夫妻的就是他和她了
“听说，你有恋人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终于想找一个人来陪自己了吗？五飞？”
“你觉得我孤单吗？”
“重要的并不是我觉得你孤单吗？而是你自己觉得孤单吗？”
她总是透着那些可以轻易打动他的眼神，和她一起聊天，他会觉得是一种安慰。
“我生来就是孤单的。中国人的姻缘有一个叫月老的神仙老爷爷管着的，他会造两个人偶，一个是你，一个是你的另一半，然后用一根红线把这对泥偶牵在一起。大概和我牵在一起的本来就是一个碎娃娃。”
他说，他抬起头，然后他笑了。
“中国人啊，老说那句有缘千里来相聚，看来确实有些道理。”
他的那一头，坐着她。
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。男人背对着他，他看不清男人的样子。
莎莉背对着她，她看不清她的样子。
只有他们两个，彼此可以看的非常清楚。
她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，他们都迅速的低下头，移开视线。
在这个店里，小提琴的琴声优扬的娓娓动听，但是那最后的颤音却撕声竭力。
离开时，他们都不曾望过对方一眼。

那一个星期后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，他开始和莎莉一起去喝酒，他喜欢半醉的感觉，回到家时不用想到任何事便沉沉的睡到天亮。天亮后，阳光一刺入神经，醉酒的脑子痛的嗡嗡直响，也不用想什么事。他知道这叫逃避，但他不懂得逃避以外的方法。

凌晨两点她坐在门口等他。他忘了给她钥匙，她也忘了问他要那把钥匙，于是她只能等待他的出现，否则她就永远坐在他家门口的角落。
他站定在电梯口，久久的望着她，然后一把拖起她。
“几点了？你还坐在这里。”
“我没有钥匙。”她委委屈屈的跟在他身后。
他关上门，脱掉外套。
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袋子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我去罗马公干一星期，带回来送你的东西。”她把袋子递给他。
他接过来，大大的袋子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打火机，她拆了外面精致的包装，把它放在一个大大的拎包中。
他笑的很大声，他败给她这样天才的和好方式。
“会吵醒人家的。”她一边打着他一边用手捂住他的嘴。
他拉住她的手，把她拉到茶几旁，拿出张纸，在纸上画了一扇大门。
“进来吧。”他说，他把笔递给她。
她接过笔，想了半天，画了个人，还在旁注了他的名字。
“为什么你不能出来呢？”
“咦？”
“我才不要进去呢！那里不是还有个人吗？我要你出来。”

那你为什么不能出来呢？

不管是她走进来，还是他走出去。空城已经不是空城了。